愛讀莊子，尤其記得《莊子?內篇?應帝王第七》中的一個小故事：南海之帝為倏，北海之帝為忽，中央之帝為渾沌。 倏與忽時相下遇於渾沌之 地，渾沌待之甚善。 儵與忽謀報渾沌之德，曰：「人皆有七竅以視聽食息，此獨無有，嘗試鑿之。」……

究竟什麼是 “渾沌之德”？ 我們到澳門扶康會去看看吧， 我在那裡認識了很多可愛的 “中央之帝”， 他們就是澳門扶康會的學員們。

去年朋友告訴我，澳門有一個名為澳門扶康會的志願團體，專門為重至輕度智障成人及精神康復者提供服務，近年，這個團體還和不少設計師和藝術家合作，以藝術和手工藝為手段為這裡的學員和使用者作出治療。

像大多數普通人，我抱著看智障的人士的藝術作品或手工藝品究竟是什麼樣子的心態去了澳門扶康會……在這裡，我留連了幾個小時，共不僅僅是一張張超乎所謂正常人想像的作品，一件件手工精細的工藝品，讓我如獲至寶的是，他們讓我看到了一顆顆真正在跳動著的赤子之心。後來，我經常去，而且帶不同的朋友去，是去向他們學習。

 現在細細回味裡面學員們的一舉一動：Y學員有自閉症，但會寫空心字，一邊飛快地寫著他最愛寫的「星期一、二、三、四、五、六、日」，一邊唱著「幾許風雨」，還一邊回答著我們的提問「一九九三年六月二十日是星期幾？」，「星期日！」，回答得快而準。「那一九七九年八月一日呢？」，「星期三」，他不加思索地說。另外一個學員L，每天靜靜地坐在同一個位置，默默地用紙粘土做著澳門扶康會的代表人物「阿康」，每個手工做的小人兒，最大的不超過我的尾指，「阿康」頭上都有七條象徵彩虹的頭髮；每條頭髮的粗幼、長短是一樣的……但只要細心留意，就會從這一百個，甚至是一千個整齊的「阿康」中看到L的創造力，有的小人是心型嘴、有的在開心笑、有的向你眨眼睛……各具個性。

還有其他的學員，大家都在做著屬於自己崗位上的工作，有時用好奇的眼神看著我。當眼神一接觸，他們第一個反應就是笑，然後揮手打招呼，你只要點頭回應，他們就開心得不得了，一個勁地揮手繼續打招呼，雖然大家的距離只有一張桌子之遙。有的學員熱情地要向我們介紹他製作的工藝品，雖然聽得不是很清楚，但他的認真確實動人。我在觀照自己：作為一個所謂的正常人，尤其在澳門，生活比鄰近地區更為舒適方便，但我們每天都給自己或他人臆想的功名利祿搞得浮燥不堪；或者被鋪天蓋地的廣告引到物欲的無底洞；又或者為雞毛蒜皮的小事吵吵不休……   

這個小小的工場，仿佛是心靈的世外桃源，不小心闖了進來，我們看到人原來可以這麼純粹，這麼美好：天資、專注、篤定、無掛礙、無爭、堅持、友愛……

 

可幸，澳門扶康會的工作人員們並沒有單從常人的角度出發，給學員們「開竅」，他們用了色彩豐富的彩虹仙棒－－藝術訓練。

澳門扶康會在二零一零年九月開辦了「創藝坊」，這個工作坊專為這批特殊學員或精神康復者提供藝術訓練，以繪畫、雕塑、音樂等不同方式來舒緩他們的情緒。在這裡，一張張純樸大氣、渾然天成的藝術作品看得人目定口呆，什麼評論或語言在這批作品前都顯得造作或者拙劣。我好奇地問導師是怎麼教導的這批學員。老師淡淡地說到：「給他們筆、顏色和紙，或者給照片和模仿的圖片，和他們能理解的解釋。他們畫出來的東西，一定在我們想像以外，一點都不像！最重要的是，他們的脾氣真的是比以前好了很多。」

其中一張肖像作品是照著馬提斯真人照片畫的，我看得會心微笑：馬提斯的臉是由對比的粉紅、翠綠和深褐色構成的；彩藍色的背影、暗綠底色配艷紅格子的外套……最後用沉穩的黑線把這些跳脫的色塊勾勒一下，完成了。這些無意識的色彩和鋪排不就是大師用一生去堅持的童真和直接嗎？看！「彩虹仙棒」順應著澳門扶康會服務使用者的本性，把他們潛藏的華光牽引到世人眼前。通過藝術訓練，他們有了自己的音樂隊、生產自己研發的手工藝品、甚至開展覽……

有人說：「上天是關上了門，但同時，它也打開了一扇窗。」在社會的大環境中，在越來越機械化的都市生活中，我們已失去了耐性或忍受差異，每天迫不及待地從一道門奔向另一道門，當一下子看不見門，就以為道路到了盡頭。不，不是這樣的，澳門扶康會學員們就像明鏡一樣反射出其他出路的可能性。

現在，請你停下來用心看看周遭。用心，就會穿越外在的差別，透過心窗，能看到心中那片共有的淨土，相信上面還有彩虹！